九十九

 （二十三）上

万般回首化尘埃，唯有青山不改。

 

10月10日，鹰派招牌大臣小室因卷入政治献金丑闻被调查。

隔日，小室因献金丑闻向首相辞职，黯然下台，他在内阁大臣这一要职上仅履任1个多月。被称为上层群体代言人的小室此番落马更将日本三大财团，Yamazaki（山崎）、Moriyama、S&G卷入丑闻。

当月，山崎因涉嫌行贿、内幕交易、篡改银行信息以掩盖巨额政治献金记录被立案调查。据悉，日警方已经从山崎电器带走了涉及经济往来的相关文件。

消息传出，山崎现任社长及其他八名高层集体引咎辞职，由董事长兼任社长一职。新任社长宣布将缩紧海外业务，使经营重心回归本土，实际上山崎已经收回所有对华投资。

 

风波初起的时候，沣瑞资本清仓凌世股票。

凌世危机四伏的局面再遭雪上加霜，山崎撤资，股市阴跌，做空凌世的市场份额却是节节攀升。截至10月中旬，不过半个月凌世已经蒸发了近300亿人民币市值。

 

贡院零捌号，无国界餐厅

叶修穿着蓝色竖纹休闲衬衫外罩豆灰色小立领针织夹克，配海军蓝格纹小脚西装裤，下面的是经典黑色小牛皮鞋，很是雅痞。倒不是他的品味瞬间提升了，主要是王杰希帮他把衣服都成套搭配好了，按正式、非正式、休闲分的类，想穿错还真不容易。

“程旭考虑在概念板块上市的提议你怎么想的？”叶修放弃用刀子切块，直接拿叉子扎了整个的芦荟明虾卷上嘴咬着吃，他没有碰红酒，而是靠着气泡水将咀嚼不彻底的小块食物直接送进胃里。没有外人的场合，叶修喜欢投机取巧的不那么刻板的进餐，谈不上粗鲁，不过是稍微擦着点边界。

“呃……挺好”，王杰希穿卡西色亚麻休闲套装，内搭一件湖绿色V领T恤，脚上穿棕色牛津鞋。

“能够融资的对象我只知道两个选择，沣瑞和鼎晟，可是感觉都很冰冷，无论哪个都难以把握。程旭倒是可以介绍美国的风投，你什么意见？”

“沣瑞吧，国内的风投教父”，他心不在焉的切着鹅肝，却因为力道没有控制好，刀子一下子弄碎了底下的面包，刀刃擦过瓷碟发生刺耳的啸叫声。

“你是认真的？”

“是啊”王杰希仍旧垂首仔细地吃着鹅肝，说话的时候也并不看向叶修。

叶修眉毛一拧，“你是不是有事啊？”

“我能有什么事”王杰希锲而不舍的叉着碎掉的面包，注意力全集中在不想放过一个漏网之鱼上面。

“信你就有鬼了” 说完叶修放下手中刀叉，金属和瓷器接触的时候发出脆响。

“嗯”，王杰希也放下餐具，端起红酒一下子喝掉一半。“是有件事要跟你说”，他嘴唇张开停格了少许时间，又端起酒杯把剩下的酒干了。

叶修两臂在胸前交叉，双眉蹙得更紧。

“凌世的资金链断裂，如果虚拟舱项目持续拖延将面临违约风险，我想借喻文州一笔资金周转。”

“多少？”

“2000万”

“你想动公司账上的钱？”

“不会，我准备把房子卖了”

王杰希在B市买过两套房产，早先的一套因为他爸妈住的老旧小区没有电梯就一直让二老住着，后来他又买过一套户型更大的就是自己一直在住的，如果说卖指的只能是他自己那套。

“红玺台？”

“是”

叶修的情绪管理能力出众，在和王杰希问答的时候，他的语速控制的很好，每次问话的间隔时间不长也不短。

他稍事沉吟“哦，这样啊”，就低头开始对付服务员刚端上的牛排，不仔细看并不会注意到他拿餐具的手指轻微的抖动。

“叶修？”王杰希一颗心上不去下不来，正好悬空在嗓子眼儿，他像等着天气预报说的马上要降下的暴风骤雨，未能如期而至，却也没法掉以轻心，只好一直等。

“怎么，你不吃主菜？”叶修说话的时候手里也没停止和牛排的奋斗，终于一声尖锐而长鸣的刀齿撞击餐盘的声音，直引得旁边用餐的两桌客人侧目，他把餐具重重放在桌上。

“我能问问吗，你这是在跟我商量还是友情通知我？”

“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”

“王杰希，你可真是牛逼。”叶修不想再为好奇的旁观者提供谈资，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，王杰希却觉得听到耳朵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他咬着后槽牙说的。

“你还吃吗？反正我是吃不下了，不吃那走吧。”说完他签单走人。叶修自顾自的走在前面，王杰希不疾不徐的跟在后面，一前一后行走的两人说不清是默契还是疏离。

王杰希喝了酒，叶修也不客气直接奔着驾驶位坐下。

“叶修？”他迟疑着，还是叫了一声。

“从现在起，你把嘴给我闭上，我什么也不想听。”

叶修车开得很快，虽没夸张到超速或者飙车，不过每一次超车并线都异常迅捷和果敢，使得车子几乎是卡着限速的上限在匀速行驶。

“你这是去哪？”王杰希记得叶修让自己闭嘴的话，但他家刚刚已经开过了，如果确定是要送他回家的话。

“不去我家，难道让你睡酒店吗？”叶修的话说的很冲。以致王杰希把想解释‘房子还没卖，卖了也不会这么快搬’的话又咽了回去，心里七上八下，他想稍微整理一下思路免得待会叶修质问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却发现根本集中不了精神，他又开始期盼着最好车塞成长龙，一两个小时都到不了，然而总是事与愿违。

 

尽管王杰希热切盼望着能一直在路上消磨，叶修的家还是到了。

擦着他进屋的瞬间叶修重重地把门摔上，用力的连墙皮都震掉了，王杰希觉得叶修大概是恨不得把他像颗胡桃一样放在门板间夹碎。

别说叶修还真有这个想法，他脑袋里面仿佛有两个身影，一个是穿着一身白色铠甲的光明骑士对他语重心长的教诲‘你应该相信他，现在你是他最亲近的人，他不是都对你坦白了。’另一个是穿着黑色巫师袍的邪恶法师‘别傻了，你不过是个备胎而已，前男友只要勾勾手指，他就一定回到人家身边。看看，即使分手了他也一样愿意为他做任何事。’而后两个身影忽然变成王杰希和喻文州，光暗辉映，然后他们越靠越近。叶修晃了两下头，把可笑而荒诞的想象图景赶出去，他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，又磕了回去，突然间就没了抽烟的兴致。

“是他跟你张嘴提的吗？”

“没有，财务近况是他秘书透露给我的”

“区区两千万，能堵上凌世的窟窿？”

“不能，但能拖住幻想家。只要不违约，幻想家就没有借口，除非想单方面强行解约。”

“想逼得鼎晟和他谈条件？”

“是”

“真是打得一手好牌，我能夸你俩珠联璧合吗？”

王杰希当然不可能看到叶修脑中幻想的图景，他唯一能猜到的只是叶修很生气，即使他看起来依然平静，每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都伴着牙齿摩擦的‘咯咯’声。

“不是你想的那样，我没和他私下联系过。”

“哦？那还这么默契”

“叶修……”王杰希想说点什么，却发现词穷到再想不起一句能为自己辩驳的话，他从来都是腰背挺直得无论坐或立，而此时他只剩下坐立不安，好像一直支撑他桀骜自恃的精气都萎靡了。

“好，我问你，如果是其他人，比如黄少天或者刘小别遇到了同样的情况，你会帮忙帮到卖房吗？”

“不会”

“所以你还想让我相信你们不是余情未了？”

王杰希听到余情未了的时候，心里控制不住的抽痛了一下，他就知道叶修一定会误会，可是他却无能为力。

“如果是其他朋友遇到了麻烦，我会向你求援”

叶修唇部的线条紧绷，还是那样蹙着眉头，“如果我不同意，你会听吗？”脑海中一黑一白的身影又渐冒头，他靠着意念将幻景驱散成青烟，现在他唯一关心的只有王杰希到底怎么想。

要说的话卡在喉头，吞咽的动作迫使喉结上下滚动，王杰希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合时宜，只好以慷慨赴死的决绝摇了摇头。

“我真服你这股狠劲儿。你是不是就是仗着我喜欢你？”

后面的一句话说的十分委屈，这种变相的指责却比厉声呵斥更使人无言以对。

“对不起，我实在没办法看着喻文州一败涂地，而不做点什么。”

“你能不提他的名字吗？我谢谢你了”

王杰希从不亏欠别人，却唯独愧对最不该亏欠的人。他不知道该用哪一种表情面对叶修，安慰还是忏悔，是痛定思痛的道歉还是立下重誓表明自己绝无二心，然而他发现哪一种都没什么卵用。

“……对不起”

“你就没想过我会一气之下跟你分手吗？”

王杰希的心里咯噔一下，心脏骤停，他做不到虚情假意的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谎言，所以他唯有重重点头。

“你怕吗？”

叶修一扫惯常懒散的神态，像猎鹰一样目光灼灼的盯着他，让王杰希认为接下来的答案一定如同关乎生死存亡般重要。

“非常怕”

“你应该怕”

这四个字很重，且包含了太多情绪和情感，明明并未言尽却又无需言尽。如果很喜欢一个人，气得恨不得掐死他但又舍不得，那一定懂得这种感觉。王杰希觉得自己很卑鄙，他确实是仗着叶修喜欢他，逼着他成全自己去了却对喻文州的一段情。

 

叶修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抽了起来，抽烟的时候已经打开笔记本开始日常办公，浏览邮件并逐个回复。

“能给我一根吗？”王杰希被晾得各种不自在，不知怎得就忽然蹦出这么一句。

叶修没拿烟盒，而是把嘴里叼着的还剩大半根的烟递给他。烤烟劲儿大，王杰希抽了两口就咳上了，他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咳出声来。

“我抽的烟冲，你要想学还是跟叶秋一样抽淡烟的好”，说着他从王杰希嘴里直接把烟夺回，重新叼上。

“你记着，下不为例”

叶修看也看不看他，打字的时候忽然说了这么一句。他不是没幻想过冲着王杰希大吼一顿逼着他断绝过去的一切，但是他不能，他必须接受喜欢的人所有的固执和背负，才能得到这个完整的人。

“一定”

“我保证”王杰希唯恐表述不清楚，后又加上三个字以示坚决。

 

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