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转角·从分手之后开始

(十)

人生常常不是在上坡,就是在下坡。由此可见,如果正处于一点,不上又不下,将至而未达,是多么难能可贵。

 

投影上放着《穆赫兰道》

王杰希当时看见“心理哲学”的名字觉得很酷,又是新开课程就选修了。哪知道这个教授酷爱电影教学,有时候是放些不容易寻到的小众电影,有时候干脆就是大路货,上课倒成了培养艺术细胞的好机会。他安坐于角落,电影正好放映到一组两位女主角亲密行为的镜头,从教室各处传出轻微的嘘声和低声的讨论。

“学长,你进游戏挂机呗。”常非与王杰希因为The Legend缔结了友谊,游戏里他俩基本是固定组合。王杰希生病两天没上线,结果就是被常非游戏微信各种消息轰炸,于是干脆连账号都给他了。如果差人就让他直接开‘所以我任性’的号,反正Legend 是用账号密码就能登录,而常非也有多余的手机,同时开两个号完全没问题。由于游戏里面的熟络,现在只要俩人的课程一致,常非就喜欢挨着王杰希坐,因为年龄差,倒像是王杰希多了个弟弟。

“好好听课啊你”,嘴上说着,王杰希还是开了游戏,只是上线后就把手机反扣在桌上。

“清清日常,又不耽误。不过学长你说,我们学心理的跑到这研究哲学,看着拉拉的电影,想想都觉得扯。如果哪天他告诉我辩证唯心主义才是真理我都不会意外,好像我们现在不被红旗照耀着似的。”常非的声音刻意压低着,声线仍然比较尖。

“我倒觉得哲学的尽头是神学” 王杰希把食指压在嘴唇上提示他。

“高明。已经发展到了宇宙用四维时空为度量单位的现在,我们仍无法探知第五维的存在,即便哥白尼被正身,人的认知却永远和上帝相差一个维度,很讽刺吧?”

王杰希仔细消化着,毕竟是同科班出身的差距,如果对飙学术话题,他可完全不是对手。正因如此,王杰希反倒很喜欢和常非聊天,某种意义上来讲,常非才是他的学长。

“小非,你不喜欢玩荣耀吗?”王杰希其实早就想问,幸而他不是个八卦的人,才忍了这么久。

“喜欢,所以学长是我偶像啊,但是女朋友老因为游戏跟我吵架,后来就不怎么玩了。”

“可你没女朋友啊”

“情人节的时候就顾着任务女朋友没陪好,结果她就让我直接愚人节了。”

“呃……天涯何处无芳草”

“早过去了。学长应该也听说荣耀公司面临并购的事了?”

“是啊,让人唏嘘”

何止唏嘘,即便王杰希这样的职业大神也避免不了寂静落定的收场,不过或早或晚。相比区区一名选手,荣耀公司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屹立不倒,适逢变故非巨厦倾颓不能形容,虽然游戏公司保证绝不会波及网游,但联想及自身,他仍感到世事无常,不禁生出几分物伤其类的怅然。

“学长心里面不好受吧?不过幻想家看来是志在必得,作为虚拟技术的全球领航者,野心何止一点点。”

“并购游戏公司是想跨界吧,不过美国荣耀公司已经表示了不会对网游造成影响,大中华区总代也是跟进做了声明。”

“我可不会这样乐观,也许是想彻底改变人们的游戏认知和习惯也说不定,收效最快的方式就是叫停现有模式,然后从载体到技术全面铺展入侵人们的生活。”

“这……”王杰希有点不确定耳朵听到的,琢磨着大概理解有偏差,“太夸张了吧?”

“学长,我可是有外援的,我一个关系超铁的电子信息工程学长,毕业论文就是专攻的这个课题《未来的休闲娱乐将进入下一个维度》。”

话虽然挺专业,但是王杰希也大致能提炼出简明要意,他只是无法想象,更别说认同了,不过他突然想起有天和叶修无谓的闲谈,‘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’。既如此,那么‘现在的’终将被历史碾压成过去,感慨颇多,却一时无语。

“你学长真多,听着很有道理,哪天帮着引荐一下,大家坐坐。”半晌,他挤出一句场面话。

幻想家有意并购荣耀公司本来已经足够王杰希震惊,但是如果常非的惊天言论真的一语成谶,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。失恋已经给足他理由哀悼,而现在他又多添了近乎失业的悲痛。

 

晚餐和叶修约在了同叶秋他们头回见面的‘松屋’,敢开在日本使馆附近的日料店,味道相当可以。王杰希还是一样潮范儿的和店里用餐的精英们划清界限,反正他是学生,中二是可以被允许和原谅的。黑色的水钻骷髅头连帽卫衣,一只眼睛还是红色的桃心,哥特中带着十足萌点,下边依旧浅蓝磨白丹宁,板鞋上也是布满了小骷髅头,装嫩的能给个满分。

“呦~王同学,到早了啊”

“你迟到了还好意思说,你多远我多远啊?”

“这你就外行了,越近越迟没听过,不用怕堵车啊”

“神逻辑,谁都不服就服你”

“上个大学穿这么风骚,好吗?”他上下边打量着王杰希,边‘啧啧’的咂着嘴。

叶修这次没穿着夸张的西装,主要是叶秋也不可能再让他祸害极为重要的伴郎礼服。所以,今天他恢复了一贯风格,穿的相当之舒服,说好听是看着舒服,刻薄点就是随便,特别随便,随便到这身衣服运动凑合,散步合适,遛狗也挺好,就是在高档日料店比王杰希还差点意思。呵呵,但是一点没影响到叶修的自信,依然闲庭信步般自在。

“好歹也是出来吃饭穿这么随意,好吗?”

“我倒是精心过一回,是谁说我不符合人设,又是谁损我衣冠禽兽来的。诶,那个人今天没来还是失忆了?”

“敢情你除了用力过猛就只会放任自流啊,哪天我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审美。”

“吃饭吃饭”,叶修拿过菜谱遮住脸,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了。

看着他不自在王杰希反倒开心起来,叶修这人挺好玩,无论你对他抱着何种心思,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欠样儿。虽然人们都喜欢温柔的人,可事实上当真遇到一个很为别人着想的大好人,与他相处的时候反而会变得拘束,除非是个无视他人的自私小人,恰恰王杰希不是。所以面对叶修让他感到无比轻松,他随便欠,王杰希绝对不惯着,看最后到底谁胜谁负也挺有意思。

“今天不喝酒?”

“你可饶了我吧”

“这些年也不练练?你也不能应酬总带着叶秋”

“天赋不行啊,要不来壶清酒?”

“行,你喝着我看着。瞪我干嘛,我喝了谁开车?”

“看你好看,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耻?”

“近墨者黑呗”

叶修点的刺身上菜快,他吃的活色生香,故意气人似的用力咀嚼。“馋了吧,别假客气了,来吧。”

“大冷天的吃着胃疼,还是火锅好”,这时候寿喜锅也来了,烧开的汤水咕嘟嘟冒着热气,水汽氤氲的抚上王杰希的脸。

叶修微怔,睨眼轻笑,“嗯,是看着不错”。他才不会客气,直接从锅里照着牛肉抄起一筷子,用王杰希碗里调好的蛋汁蘸着吃。

“诶,你——真不讲究。”

“跟你我讲究什么……噢,甜的啊!”

“SIKIYAKI吃的就是这个味,老土”

“一个大男人口味这么……gay里gay气”

王杰希捧着蛋汁蘸料的碗吃的满足,也不介意,“本来就是啊,说得好像你不是似的。”

“吃饭吃饭”

今天看叶修二回吃瘪,王杰希享受非常,他呲着牙给叶修倒酒,难得狗腿。

“嗯,吃饭吃饭”。

 

“喂——发给你的东西看了吗?”

此刻他们正在一起回家的路上,是一起回但不是同一个家,准确说是王杰希先送叶修再自己回家的路上。叶修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都顶着太阳穴,面露苦色。

“这酒上头啊”

“你除了汽水,喝什么不上头”

“疼的厉害吗,用不用路过药房时站一站?”王杰希终归还是不忍。

“止疼药好像家里有。你刚才说什么发我的?”

“论文啊”

“喔……”

叶修继续用指头揉太阳穴,他不开口,王杰希也不催。成人的世界就是这般约定俗成,多亲密的友人见面的时候也是左右都在闲扯,越是重要的话越是在临近尾声时被不经意的提起,仿佛是不重要的和无所谓的。即使他们曾被隔绝在另一个封闭的圈子内,也终于回归,无论这个世界欢迎与否,也不管他们自身情愿与否。

“看了,这个人蛮有才的”

“加州理工的offer都拿到了,纯金学霸”

“这么猛”

“嗯,所以你怎么看?”

“真是抬举我了,我学历你又不是不知道,不过顺着他的思维好像也不是说不通,如果真那样发展……”

“如果真那样发展……”王杰希当着复读机。

“唉——”两人同时叹气。

“不过我们也有外援啊,想八卦找专业啊”

“谁?”

“刘弘雅啊,他公司游戏做的虽然垃圾,但无奈的是公司还是蛮强的,估计荣耀的事于他们更是一枚深水鱼雷。我们探探口风去,你平时哪天没课?”

“这周五吧,就一节特别没劲的,教授不点名。”

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,跟学长看齐,人加州理工那谁。”

“是我学弟的学长,又不是我学长”

“偏见,不以年龄论短长” 

“对前辈,要尊重——”叶修故意拖着长音,目光意有所指的闪烁。

“ge wen,滚”

王杰希一脚跺住刹车,叶修拉开车门继续挑衅,“我还醉着,不发扬一下人道主义精神扶我上楼吗?”

“帮我关好车门,谢谢”,王杰希冷笑,不等叶修走远便扬长而去。

“年轻人,就是冲动——”叶修不以为然的凝视汽车行驶的方向,眼睛里看不出醉意。

 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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