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十九

（九）

在海上漂流，看似自由却不知道将去向哪里。被一望无际的水包围着，一种是随时会被吞没的恐惧，一种是好像回归母体的安宁。当不在抱有希望时，美自绝望中诞生。

 

王杰希感觉一直在漂浮，是真的漂浮，他潜意识知道自己还在房间里，于身体发生接触的是床单和被罩，但他就是觉得像在漂在水面上，随着水波起起落落，而脑袋里是一团漩涡。

嗡……嗡……好像是大脑里的蜂鸣，又好像是真实的声音， 他在半梦半醒中转醒，下意识的摸到手机。通知中的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已经翻页，2个未接来自喻文州，7个来自叶修，王杰希正准备查看信息，却觉得哪里不太对，手机是拿在手里的，那么还持续骚扰着的耳朵声音是——他才意识到那是门铃。

他去开门用了很长时间，因为第一次刚坐起来就摔回床上了，头！痛！欲！裂！

门才打开一点，叶修便不耐地撑开进来，没有叼烟没有嘲讽，难得的一脸严肃。

“你知道么，我已经决定如果再过10分钟你还不开门，就准备报警了，虽然我觉得你犯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”

王杰希依然不很清醒，脚步虚浮，眼睛红肿，他对叶修的突然造访表现的很茫然，仿佛不记得开门的过程而是叶修凭空出现在自己家里。“你怎么来了？”一说话，他才意识到嗓子也哑了。

“怎么搞成这样？”叶修有点烦躁，这很少见。他把王杰希扶到沙发上半躺下，手背试了脑门的温度，“有没有温度计和药？”

“都在那边的柜子，左边的两个抽屉都是。”嗓音沙沙的，自己听着都难受。

叶修接着在抽屉里翻腾，不一会手里多出一堆各色药品。“张嘴——”一个冰凉物什被塞在王杰希嘴里。

“眼睛疼吗？”他抵住眼眶，查看着眼角和眼底。

“就是肿。”王杰希尽量节约字眼儿，他也不太想听见荒腔走板的发音。

“嚯……一个一个都挺本事啊，上演全武行呢王杰希？可惜还是不够激烈啊，没有银武打起来不顺手吧？”叶修说着玩笑话，一张脸却是说不出的严肃，他拔出王杰希嘴里的温度计，连带的动作都很生硬。

“37.2°，倒是还好，去医院吗？”

王杰希摇头。

“扶你回床上躺着？”

王杰希还是摇头。他闭上眼睛，摇头摇的头晕。

叶修在厨房里四下翻找，这里好久没开火，应用之物也不全，幸而叶修不过想煮个粥，他的水平也就到这儿。叶修煮上粥，去厕所拧了凉毛巾敷在王杰希脑门上，肿着的右眼也覆上。

“这么标准的大小眼儿，要是对称了多可惜。”伤到的恰巧是王杰希小的那一只眼睛。

“哼，虚伪”王杰希迷迷糊糊，嘴里的话说也不清楚，哼哼唧唧的。

“这你就不懂了，我说的可是大实话。太完美了没意思，总要有点缺憾才好。”

 

叶修从碗里舀起一勺粥送到王杰希嘴边。

“嘶……烫”

“我不太会照顾人，你要是手没残，最好还是自己吃。”叶修说着拿起两个软垫，一个放到王杰希背后让他靠着，另一个放在他腿上用来搁粥碗。

“口是心非”，王杰希尝试翻白眼而未果，嘴里喝着又稀又寡淡的白粥，头疼眼睛疼，值得庆幸的是，嗓子在稍微湿润后倒是疼的不厉害了。

～乐铃响起～

纯音乐版的“天空之城”

“手机”

叶修把手机拿在手里端详，没有进一步动作，“是喻文州，接吗？”

王杰希朝他的方向伸出手，给出无声的答案。

“喂——”

……

“手机静音了”

……

“没什么”

……

“嗓子不舒服”

……

“不用”

……

“吃了”

……

“嗯，拜”

真是，毫无营养的对话，所以叶修在又接过手机时撇嘴。“把粥喝完”，他冲王杰希指碗。

“你怎么想起过来了？”

“不放心你呗”

“我没事”

“那待会穿衣服捎我去个地方”

“我是个病人！”王杰希炸毛，结果看见叶修双臂交叉在胸前，一脸戏谑。

“欠揍”

“现在被揍的人好像是你”

叶修很认真的看向王杰希，任凭对方眼神怎样飘忽不定，他依然维持着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角度，凝视着。王杰希几次闪躲均已失败告终，他觉得应该表示一下不满，毕竟这涉及他的隐私，然而他现在想的只是捡起碎了一地颜面，龟缩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。

“真的是误伤”，王杰希指指眼睛。

“不想聊聊吗？”

“嗯……”王杰希继续喝粥，已经凉了。

“今天没有酒，要不就用粥凑合着？凡事憋的太过，小心内伤。”

“你吃了吗？”

“没有”

“不来一碗？”

“没味儿”

“冰箱里有腐乳和橄榄菜”

于是，叶修给自己盛了一碗粥，也帮王杰希重新换了一碗热的，俩人一人捧了一碗。叶修搬了张软凳坐在王杰希旁边，挺好意思的拿搁在他腿上的垫子当茶几使，上面摆着腐乳和橄榄菜。

大概没有比这更诡异的场面了，王杰希内心吐槽，生着病，喝着粥，和暗恋的对象倾诉着前男友的过往。其实还真没什么好聊，世界上那么多情侣，聚了散了，分分合合，与他们也没什么太大分别，人们总能找到一百个理由在一起，等决定分开的时候也同样能找到一百个理由，无论看起来是多迫不及待还是多不情愿，结果也没差很多。

“我倒是有点理解喻文州”，叶修从进门起只在厨房抽过一根，烟瘾又犯了，嘴里叼着勺子，说话依旧囫囵的。“不是说他对啊，就是理解。”

“这话说的，好像我体谅他倒成错了。”王杰希玩着勺子，拿勺背儿当镜子照眼睛，肿有消一些，但还是红的渗人。

“用得着体谅吗，那不是他应该的，两个人你情我愿谁也没逼着谁，他的问题不该他解决吗？”

“这话听着有点无耻”

“这可不叫无耻，记得那天我问过的话？什么叫男朋友，就是你让他做任何事都特别理直气壮而且没有丁点不好意思。如果你不想麻烦他或者感觉抱歉的话，本身就已经是问题了。”

王杰希沉默，说实话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适合思考，脑袋里面有可能都是稀粥。他把吃剩的空碗和腿上还摆着的小菜碟子一一递给叶修，递的时候假装嗔怒的横了他一眼。叶修估计是真不会照顾人，这一会王杰希的腿已经麻了。

“你看你使唤我就挺好意思”

王杰希满脸惊恐地瞪向叶修，其实他现在的眼睛本身就很惊恐了，与表情和瞪不瞪关系不大，反观叶修倒是显得气定神闲。“同样的我使唤你也挺好意思，与其你和喻文州都因为不想对方为难而纠结，不如我俩心安理得的相互伤害啊。你说这个办法是不是两全其美？”

“叶修——”

“把碗洗了”王杰希哼哼着头晕躺倒回沙发，用毯子把自己连头带脚盖严。

“呵——就知道拿病说事儿”

“我本来就是病人！”

叶修把碗刷了，在厨房里连续抽了两根烟，回屋看王杰希像是又着了，便把毯子从他头上拉下来在手臂下掖好，临走时顺手关上灯。

“叶修，谢谢”

于一片黑暗中，王杰希忽的睁开眼。

“呵，无间道啊，看你也不会留我，走了。明天一睁眼给我汇报情况，不然我还直接过来，记住了？”

“嗯，知道了”

“拜——”

关门的‘咔哒’声响，隐没了回答。

 

tbc